云砚

大阪的春天一如往年，来得迅猛而热烈。仿佛一夜之间，樱花便已开到了天守阁下。被案件绊住滞在神奈川的高中生侦探看到新闻上已蔓到大阪城的樱花前线，忽然不可抑制地，很想见她——想见她穿着簇新和服走在身前的背影，想见她在漫天花雨中难得的温柔笑意，想见她看到新奇事物下意识朝向自己的回眸。而自己，只用双手插在口袋，适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走在一旁就够了。

这念头来得冲动，却毫无退却之意，一如那不断蔓延着的樱花前线，一旦燃起来，便势同燎原，仿佛一时一刻都停顿不得。

平生第一次，他主动给新一打了电话求助。

电话那头与自己齐名的那个家伙，虽已变成了小鬼头，说起话来却还是一样的让人不爽。此时听完案情，透过电波传来的声音满是难以置信：“所以说，你现在是在请我帮忙？”

“怀疑我陷入思维定势了而已，想着跟你商量一下的话大概会有新思路。我急着回大阪，总不能打电话给我那个狐狸眼老爸。”

“好吧，我去整理一下思路。”

合东西部两位名侦探之力，案件终是在樱花祭前得到了解决。

服部平次实在不懂这年年岁岁总是相似的樱花祭何以吸引和叶乐此不疲，而他此刻正与设想中一般无二——双手插在裤袋里，隔一段距离走在远山和叶身后，全然没有察觉，年复一年，自己也从未缺席。

前方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围住和叶不知在说什么，似乎聊得投机，竟惹得和叶笑了出来。平次不得不加快了脚步，“那个笨蛋。”

“喂！不是说要去求签的吗？走这么慢还能赶上吗？”

“知道了，我可没有忘记。倒是平次你，走得这么慢……”远山和叶转头对刚刚结识的几人挥手，“那么几位，再见了。”

沙扬娜拉，再也不见。

服部平次看着此时礼数周全的远山和叶，忽然觉得恍惚，他们见证着彼此一点点地成长为今天的样子，从不觉突兀，此时回忆起来，才发觉日子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眼前人似乎已与记忆中大相径庭。这样温柔娴静的和叶，虽只是瞬间，却也是平次从不能想象的模样。那个拍着皮球唱着歌，那个吵吵闹闹嘴不饶人的和叶，或许都只是在自己面前的和叶而已。

可想到这层的平次反倒有些雀跃起来，这是独属于他的远山和叶啊，所有不曾为外人所知的一切，都与彼此共同拥有。关于初恋的话虽是玩笑，但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刻，他确实长出了一口气，真好，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和叶一个人而已。

和叶不知身旁的青梅竹马此时一言不发在想些什么，正待发问，手腕却被牢牢握住了——

“早些到求一个好签吧。”

和叶被拉得一个趔趄，只好调整脚步跟了上去：“平次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可惜你这个白痴信啊。”

“说谁是白痴！”

“谁应谁就是了。”

两人继续着了无营养的对话，平次的手却从始至终都没再放开。和叶低头看一眼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很用力。不知怎的想到读小说时看到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的说法，不由轻声笑了。平次回头疑惑地看她一眼，见她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愣了愣，终究没有说什么。

明明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和叶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京都的那次亡命奔跑，身后是凛凛的刀光，前方是不知终点的路途，明明是那样令人窒息的境况，可被服部那样拉着跑的时候，手上传来让人心安的热度，一瞬间，竟让她忘记了恐惧，就算尽头是绝境似乎也并不可怕，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就永远不必担心吧？

她从小就喜欢赖在他的身边，就连他去外地解决案件也常常找借口同行，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牵扯他的精力，可她想看到他将帽檐转到额前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况且这样的牵扯也让她有别样的幸福感满溢。她自嘲地想：“这下倒真的像平次说的‘白痴女人’了。”

服部平次没想到去往寺庙的山路上竟会有这么多人，只好更紧地抓住和叶的手腕，艰难地拉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向前。

“说起来哪有在樱花祭求签的？又不是新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求签本来就一年四季都可以的吧，不过听说今天可是主持亲自解签，大概会更准吧。”

“……看样子今年寺庙的香火钱收得不太顺利啊……”

平次喃喃的自语引来身边不少人的不满，和叶看他尴尬的样子反倒笑了出来，“平次，心诚则灵哦~”平次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想起从不离身的护身符便没再多说什么。他这时才发现身边几乎都是年轻男女，准确的说多是女生，瞬间明白了过来，“喂和叶，今天是求姻缘的吧？”

这下轮到和叶窘迫起来，本以为服部不会过问细节，谁知还是最后低估了他的敏感程度，可没等她想出该如何回应，身边即有女孩插了话：“男朋友这么帅还来求签？”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许兼而有之。

远山和叶被这话噎了噎，正不知是否该反驳回去，一旁服部平次却先开了口：“多谢夸奖，不过我还不是这位的男朋友。”其实她早习惯了这样被误会或调侃，忘了从何时起，甚至开始有些乐在其中。合气道课上服部站在门外等着送水给她，她坐在他的摩托后座上遇到同学，总是会有女生羡慕地夸赞她的好运气，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只是青梅竹马而已”，却还是会在听到这样的玩笑时不自主地窃喜。有时她也会想，平次是不是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却从不点破，因为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喂笨蛋，不要去求签了。”

“啊？为什么？都走到这里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这个笨女人。你要的答案只有我能给你，而不是寺庙里什么故弄玄虚的新主持。”

“远山和叶，我想我知道你想要求的是什么，我想我也有资格回答你，不用担心，你所爱的人也同样爱着你，你们会有足以维系一生的缘分，懂了吗？”

和叶到此时才恍惚想起刚刚服部平次说的分明是“还不是这位的男朋友”，也就是说，以后会是，马上会是，而此刻即是。她揪紧了自己的和服带子，用力点头，眼中似乎有泪光可见。服部平次从未见过这幅样子的远山和叶，反倒陡然觉得尴尬起来，“可恶，本来想着要有一个绝对不输给工藤那家伙的表白的，居然在这里就……”

“平次……”

服部看向低下头的和叶，他虽然擅长推理案件，但着实不擅长揣摩人心，之前的满满自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会不会其实，一直都会错了意？他有些紧张地开口：“啊？”声线紧绷，再多说一个字都弥足艰难。

和叶抬起头来望住他的双眼，“你可不要后悔。”

平次长出一口气，这么患得患失实在不像是他了，可他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怎么会？”